死 党
楔子:
看了fuling134兄弟写「被同学骗去传销的经历」沉寂在对往事的回忆中,恰恰
接到死党打来电话问及近况。遂言「看别人写的传销经历,突然很想把你给写下
来」死党言「你怎么不去死」,激起了偶胸中的熊熊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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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我步入社会不久。找了好几份工作都不满意,母亲便托关系让我跟村
里的李师傅学习电工。我收拾好行囊去了浙江的某市。李师傅在纸杯厂工作,因为
公司搬迁场地,李师傅负责所有线路规划、布局等高压设备的接线排布。我是被李
师傅以招助手的名义来的,因为李师傅的权威性,大家都高看我一眼,实际上我仅
仅能分清火线,零线,接地线。安培,电流,电阻,电压等等之间的关系,至于实
际应用,面对变压室高达十万伏的设备,我往往心里恐慌不已,总觉得身上的绝缘
衣靴,采购部买的不很靠谱...往往一通检查下来,我就湿透了衣衫。
在2003年,李师傅的工资是3800元不带奖金,我以助手的名义加上全
勤奖也有1800多元,那个时候每月的工资李师傅会督促我寄回去1500,留
下300零用,公司是包食宿的,所以我实际能寄回去1600元,母亲对此很是
满意。我和李师傅一间宿舍,我们每天除了检查公司的各项设备安装进度,几乎无
所事事。设备维修什么的,都有电工部去检查,而我们不隶属于他们,反倒属于行
政部门管理,高压部就两个人,一切都是李师傅说了算,所以很是逍遥,连上班卡
都不用打。电工部招人,还得李师傅考核才行,算是比较牛逼的了。
浑浑噩噩地过了两个月,李师傅对我很是不满。因为我总是学不会他教给我的
东西。李师傅人很好,但是脾气急且大。口头上经常是「你怎么这么笨,这么简单
的问题你都搞不明白;我靠,我算是服了;胆大心细,光胆大会死人的,你把闸拉
下呀」...李师傅急,我也急,越急越学的慢。他似乎想一下子把所有的技能都
灌输到我的身上,我觉得不堪重负,每每他发脾气,我都想跑地远远地,可是我不
能跑开,也不能顶嘴,毕竟不是自己的父母,这我还是懂的。
每次寄钱回家听到母亲的嘘寒问暖,我都委屈地想哭。但是我不能说,我唯有
责怪自己的无能,学不会李师傅传授的技艺。暑假,李师傅的两个儿子来过节,一
个正在医学院读研,一个刚刚考上一本。偶然的一次,大儿子说「我觉得XX不笨
啊,你老说人家笨干什么啊。」李师傅回道「还不笨,前天制杯机故障,电工部那
帮人找不出问题请我去,有心让他去露露脸,你自己问他」三个月了,别人问我从
来没看过XX单独去检查什么,我都回到「一个好电工要保证不出任何问题,跟你
们样的天天忙的满世界转,厂子该倒闭了。」别人已经在怀疑,他还是不长进。这
是私企,混也得有个时间,急死我了。
我不怪李师傅,可是仍然压抑不住自己的难受。我想离开,一想到母亲殷切地
期盼,想到家里的负担,我不忍割舍这份工资...
我很努力的去学习,可这榆木脑袋死活不开窍,总是不尽人意。
那天我接到死党的电话,说是听我妈说我过的还可以,就想到我这里来谋一份
职位,我内心很是期盼,好想身边有个朋友相伴,何况还是我的死党。我向李师傅
说明情况,他微微地皱了皱眉,还是比较爽快地答应了。
死党的到来是我很开心的事情,虽然被作为普工安排到了切纸部,死党也很是
开心,一个月只有800元,加班多的话可以拿到1200左右。死党仅仅干了半
个月,给我看双手缠满创可贴的手指「妈了个逼的,纸都那么利。你工资蛮高,你
妈要是知道你活的这么憋屈,估计也不再笑了」我说我妈不知道「李师傅其实挺好
的,就是性子急,我自己学不会没办法」死党笑了笑「我没说他不好,关键是你自
己开心不,自己的事情自己看着办,我是不干了,要不要跟我一起走」我无奈的摇
了摇了头。
死党走时,我送他去的火车站,他说「高压电工你笑死我了,公司里都不知道
你底细,我看你也不是那料儿,你估计只能学安个灯泡之类简单点的,别搞那么复
杂。我走了,我表哥那边说是当了个头头儿搞什么产品销售,怪赚钱里,我过去看
看,要是能搞起来,我带你过去」
一个月后,我接到了死党的电话,在电话里死党不断地把我的处境夸大,不断
地打击我为五斗米折腰的事实,不断地对我展望销售化妆品那可观地业绩...
我没能抵制住死党不断抛来的诱惑,跟李师傅提出辞职。李师傅很是恼怒:你
这孩子,传出去,你爸爸妈妈还觉得是我对你不好,我倒不在乎村子里人说我老李
带不出来徒弟。要不是跟你爸爸妈妈关系不错,我也不想没事找事...我再三向
李师傅表明这是我个人的决定,不是李师傅教的不好,是我自己学的不好。
背起行囊,我头也不回地去了许昌,心情很是轻松,对未来充满期待!
死党已经在火车站接我了,笑得很是灿烂,微微有些僵硬。我冲上去就是一阵
拥抱「哥终于解脱了,现在才发现天是那么的蓝」死党说我带你去吃河南烩面,保
证你没吃过。
这是路边的一个小馆子,我叫了份大碗的。死党笑得很邪恶「你确定」,我很
奇怪的看着他「我很能吃的,每次一碗吃不饱,你知道的啊。」当那一碗热气腾腾
地烩面端上桌,我傻眼了。那是碗吗?盆子,绝对是盆子,毫不夸张的说可以我的
脑袋放进去都绰绰有余,死党说吃吧,别愣着...那两人也陪着笑,哥,你第一
次来河南吧。我一边吃一边打趣「你几天没吃饭了,吃得也太香了」
饭后东拉西扯的讲这个城市的故事,介绍风土人情。我丝毫看不出有谁愿意掏
腰包的意思。我大咧咧地道「日哦,你不会是敲诈我吧」那两人一听这话,脸色马
上严肃起来一言不发。到是死党面不改色的对我说,把你钱包给我。我不以为意的
递过去「一个月,才一个月你变得这么抠门。」死党笑,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会
理解的。
在去宿舍的路上,那俩人问我「哥,要是有一门生意,它虽然不违法但也不合
法,可是很赚钱,你干不干?」我很诧异「不违法?还不合法?难道有什么灰色地
带的生意吗?不违法又能赚钱的事傻子才不干呢?」死党不言,一脸的凝重。我神
经比较大条,当时只感到这俩人言语有些闪躲,心想可能是因为不熟吧,对死党的
异样儿也没深究。
所谓的宿舍是一个农家小院,打小在农村长大,对这些很是熟悉。「行囊给你
放楼上了,手机快没电了吧,我去给你充电」「这地方很想老家的那种感觉,你不
是赚钱了吗?」我看着死党有一丝儿疑惑,心底这时才警觉起来。赚钱不等于乱花
钱,这地方清净而且便宜,我出去下,你跟他们熟悉下。死党很快消失了。
我被那两个人很热情地迎进屋里,他们高声喊道来客人了。这是一个两房一厅
的结构,居中是客厅,两侧各一个偏室。随着他们的高喊,房门打开,走出来男男
女女不下十人,很热情地打招呼。随后一个女的拉我单独进了右边的一个房间,里
面只有一张床,和一个茶几,被褥叠的整整齐齐地,没什么家具,一目了然,但是
干净整洁。
女孩儿拉我在床边坐下,门当然是开着的。随后她说这里天冷,把门关了。正
值午后阳光从窗口照射进来,晒得人暖暖的,但是我心里则是恶寒恶寒的。这小女
子资色不错,莫不是好这一口,我虽年轻,但是绝不随便...可惜一切不过是个
人的非分之想。女孩儿介绍自己叫王婷,问我的姓名什么的,毕业于哪里什么?说
是,听死党说起过我,打小一起长大,看我过的不是很开心,喊我来下定了很大的
决心什么什么的。
我说「我就是一个粗人,我不知道他在搞什么,你们这样遮遮掩掩地反而叫我
心里毛烘烘的,死党呢,我要见他。我想知道他在搞什么」王婷笑,她说「哥,你
别着急,死党今天有事,明天你就见到他了...」
晚上吃饭,面条里面丢些大白菜,上面见不着一点油星儿,仅仅放了盐,还有
桌上那一大盆儿咸菜,就算是晚餐了。他们都吃的呼噜呼噜的,一人两大碗,不断
地招呼我吃菜。说是今天比较忙,没空买菜,改天带我下馆子。因为中午吃的也很
饱,心里有事,这时候一点胃口也没有,胡乱的扒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一圈人
看着我不说话,旁边一个领导模样的说没事,示意大家继续吃饭。口里说着不要浪
费,农民们也都不容易,端起碗,倒进了自己的碗里。面不改色的吃了下去,搞的
我胃里一阵抽搐,而大家似乎都见怪不怪。
夜晚来临,我看着墙上的挂钟,时针才刚刚指向八点,领导模样的人招呼大家
睡觉,地上就是铺着泡沫板,也不知道打哪里拿来的被子,两个人一条合盖。下面
是没有褥子的,我坚持不习惯合睡,领导又吩咐多拿了一条被子,我虽然可以一个
人盖,但是依然没有褥子。而且必须睡在中间,说是怕我着凉。十几号人就挤在一
起,女生是单独有房间的。我实在是睡不着,起身在院子里抽烟,院门不高,挂着
一把大锁。我打量着自己很容易翻出去的。
期间不断地有人上厕所,轮流的上,一刻也没有停息。每三五个人后,就有一
人招呼我,外面冷进屋睡觉吧,少抽点烟,对大家身体不好。最后王婷也出来上厕
所,笑着跟我套近乎,我拒绝回答。最后她说「哥,你的袜子给你洗了,鞋也给你
擦了,明早袜子可能干不了,死党又拿了双袜子,你明天穿」死党来过,他不敢见
我是吧,我这会到是很想见见他呢。王婷说「明天你就见到他了,哥睡吧」我进屋
了,赶了一天火车,实在是太累了。我居然能够睡得很死,很死。
第二天,八点大家都起来了,门口放着干净的鞋袜,院子里的水池边放着我的
洗漱用具,我想一定是死党拿来的,可是他在哪里。牙膏已经挤好,口杯里也盛满
了清水,我木然地洗漱,想着今天一定要见到死党。我要带他一起离开。
早餐还是面条,不同是的面条少些,糊了些面,家乡倒也常见叫做面汤儿,只
是缺少油星儿,北方的早晨干冷干冷的,我喝了一小碗儿,好驱驱寒。饭后大约是
八点半左右的光景,王婷说,哥,我带你去见死党吧,你跟我一起走。
路上,三三两两的年轻人向着一个老房子走着,清一色的年轻人,在大清早未
免很引人注目,总人数恐怕有三十几人,但是没人干涉,也没人有什么怀疑,我和
王婷的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两个人,身形儿很是彪悍。王婷一直很亲昵地挽着我
的胳膊,那感觉在外人看来就像一对恋人。我想,我要是跑的话,这妮子可就不是
挽着了吧...
我跟着众人进了那个老房子,里面显得有些阴暗,没有桌子,地上摆了一溜板
凳,我被招呼在最前面坐下来,王婷说死党在后面,我看着死党目无表情,死党很
是尴尬地笑了笑没有言语。随着人员的到齐,那大门“哐当”一声合上了。我注意
到跟在我身后的那俩彪形大汉,并没有进来。
我的前面被挂了一个小黑板,很意外地王婷走上前去,说有情今天的明星某某
闪亮登场,为我们讲解利益的金字塔模式。我看着那个明星某某自我介绍说刚刚从
XX大学毕业,很荣幸加入了这个组织,感受到关怀,现在世人不了解,误会我们
等,但当未来我们拿着票子站在他们的面前,他们将全部闭上嘴...好一番慷慨
陈词,好一帮热血青年,只可惜这个人的口才并不好,磕磕巴巴的语无伦次,好几
次似乎想搜肠刮肚继续下面的演讲,这是总能听到后排的提醒,他才得以继续..
那个模式大概的意思就是,刚来都是底层,随着发展下线的壮大,你的业绩节
节攀升,滚入中层,因为你所发展的下线,以及你下线的下线,都可以使你得到业
绩的提升,所以即使你没能力也不用担心,你的一个强有力的下线,即使你仅仅只
有他也会连带着被推进去,继而坐上金字塔的顶端。所以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为
了避免处于金字塔顶端的人不愿意下来,那么轮回机制起效,就是指:坐上金字塔
顶端的人,六个月后将带着他以及下线的连带收益离开,这时候也赚够了,想继续
的话,可以从底层重新来过,想离开,就带着大把钞票环游世界吧...
我想我记忆的不够完整,不能准确的表达他们的意思,但是在被强迫听第二次
的时候,又换了个人,故事还是那个故事,模式那是那个模式,随着演讲人的吐沫
横飞的确很有煽动下,我的旁边以及周围,都是叫好声,那个情景颇为壮观,因时
代久远我已经忘记他们喊的什么口号,带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是一群神经病,一群疯
子...
套用现在的一句话:就像打了鸡血似的兴奋。
那堂课后,我见着了死党,我阴沉着脸,在昨夜那么多想要责骂的话语一句也
说不口,我木然的望着他。抬手就是一记耳光,不远处马上气势汹汹地冲过来两个
人,被死党阻止。「把我东西给我,我要离开。」
死党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我半晌「跟我去见两个人,然后你自己决定。」
我跟在他的身后,后面仍然跟着两人,只是每次跟的人都不一样。我犹如一具
行尸默然地跟在死党身后,看着他那熟悉的背影,我有一种深深地悲哀,我三步并
作两步好和他并肩前行。「跟我走」他不语。「后面只有两个人,东西不要了,我
们走」死党依然不语。「妈的,你傻了是不」死党说「我不想走」...
死党带着我见了他的上级,据说曾经当过侦查兵,看着很是凶狠,对我显得很
冷淡且带着一丝不耐烦,扬言要不是碍着死党他哥的面子,早修理我了等等。随后
又见了另一个领导,说是以前开餐馆,有钱,干传销是为了锻炼自己的能力,这个
叫做直销和传销是有区别的,传销国家命令禁止了的,谁敢去冒那险儿,直销在国
外是合法的,好比安利,但是在国内比较尴尬,属于绝对不违法但是没有政府的许
可又属于不合法的行业,不像传说的那么可怕,只是希望我深刻了解一下内幕,即
使不做也无所谓的,但不要因此对死党有误解云云...
随后的两三天,那一群疯子由之前对我的和颜悦色到后来整日阴云密布,甚至
几次都有动手扁我的意思,好在终究没有动手。
第五日是死党第二次露面,带我去了一个小公园。闷着头一直抽烟,我也一句
话也不说。后来死党说「你只是不了解,不要怪我」我笑了笑「他们傻,你也跟着
他们傻?我不怪你,我现在只想离开,我快被他们搞疯了...」
那天,他喊着跟着的两个人,拿来了我的行囊,随后送我去了火车站。
走之前,我问「跟我一起走吧」他摆摆手头也不会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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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那是2003年10月发生在河南省许昌市的故事,随后我知道死党辗转去了
河北省霸州市,再后来音讯全无。
两年后,我接到死党的电话,说是不干了要来深圳,但是没有路费。问我能不
能给他寄一些钱儿,我要了卡号。跟他说我只寄够路费,多加一百元是给你路上的
开销,到深圳后我去接你,衣食住行我全包,直到你找到工作...
其实,死党的到来我还是有些担忧,怀疑他是不是来这里继续,死党说「我跟
你说了,真不干了。」当问及这两年的情况,他说他不后悔,也不愿意提及他的表
哥,也不认为对我有任何亏...
早上看着别人的帖子,死党正好打电话过来问我忙什么呢?我说「我看着别人
写的《被同学骗去传销的经历》,突然很想把你骗我的故事写下来,纪念一下。」
死党曰:「我日你个大爷的,我没骗过你。你怎么不去死呢?」
实际上,死党来深圳后过得比我滋润得多,反而我经常在他那儿周转资金。
[ 本帖最后由 hoau184843 于 2011-12-1 21:12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