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XX_swqs_TED 2011-6-3 15:10
分裂
[color=Blue] [b]分裂[/b]
「师父，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
「废话！拿了人家钱了！」
「我……我害怕……」
「怕什么？有为师在，你还怕鬼吃了你？」
一句话，我没敢说出口，我确实怕鬼把我吃了。此时，我和年近六十的师父
蹲在荒郊野岭的草堆里，死死盯着不远处一个山洞，等待厉鬼从山洞里走出来。
你想知道为什么？事情是这样的——这是一座小山村，村子里人口不多，总
共也就一百多户人家，四百多人。近些天来，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有一个人死去，
死因都是喉咙被咬开，体液尽失而亡。
诡事频出，村民们都吓坏了，急忙挨家挨户凑钱，请来了县城里的捉鬼大师
也就是我的师父。
六趾天师。
师父经过几天的调查，最终确定厉鬼藏身于此洞之中，这才有了这次的彻夜
守候。
「胖子，」师父叫我，「把符给我！」
「哦！」我急忙从身后的黄布包里抽出一叠符纸，递给师父。
「它来了……」师父压低声音，眼睛放着光，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紧
紧盯着即将成为自己盘中餐的羚羊。
那只羚羊就是一只尸鬼。
尸鬼探了探脑袋，鬼鬼祟祟地从山洞里出来，沿着一条进村的小路，一瘸一
拐朝村子走去。尸鬼一边走还一边流下一些不明液体，就像蜗牛一样。
师父拿着符纸，猛然从草堆里窜出来，手中掐诀，口中念咒，符纸燃起，朝
尸鬼飞射而去。符纸正中尸鬼后背，打得尸鬼怪叫一声，扭头朝师父扑过来。师
父立刻跑开，与尸鬼拉出距离，开始念起第二张符纸的咒。
我躲在草堆里，看着师父与尸鬼打在一处，吓得双腿发抖，胯下发麻，有种
想要尿裤子的冲动。
「嘎！」尸鬼突然怪叫起来，朝着我藏身的地方冲了过来。
「不好！胖子快跑！」师父神色骤变，大声喊道。
我哪里还有力气跑？大腿一抖，尿了裤子。眼看着尸鬼的爪子就要碰到我的
脑袋了，尸鬼突然惨叫一声，逃走了。
原来是师父用符纸救了我一命。
「没用的东西！」师父见尸鬼已逃，再追也无果，走过来恨铁不成钢的训斥
道，「胆小如鼠！难成大器！」
「师父……」我捂着湿乎乎的裤子，一脸委屈。
「给你！」师父从道袍的袍袖里拿出一个稻草小人，「关键时刻，它能抵你
一条性命。切记，只能抵挡一次，一定要慎之又慎！」
「什么？妖怪跑了？」
「怎么会这样？」
「它还会再回来吗？」
村民当中的几个代表听说尸鬼逃掉了，一个个六神无主，如同惊弓之鸟。
「天师，您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补救一下？」年迈的村长从椅子上站了起
来，又塞给师父一叠钱。
「这个嘛……」师父接过钱，掖进道袍，捋着胡子说，「我倒也不是没有办
法。」
「什么办法？」
「我要两只公鸡、一条黑狗、一缸糯米、九根红蜡，还有一座三米高法台。」
「没问题！我这就去办！」
第二天晚上，所有的应用之物安排妥当，村口处，三米高的法台也搭了起来
万事俱备。
师父看了看村长弄来的东西，点点头，挥手叫村长杀狗宰鸡，自己则拿着九
根红蜡，往法台上爬。
鸡和狗都杀了，师父让村长先回避一下，剩下的事交给他就可以。
村长走了，我拿出三个碗，每个碗里装满一碗鸡血或者狗血，递给法台上的
师父。师父接过三个碗，放在面前的小方桌上，把装有狗血的碗放在中间，鸡血
碗放两边，每个碗里插上三根红蜡，点燃。
我也没闲着，把身上的衣服全部脱光，只留下一条裤衩，跳进装满糯米的缸
里，往下一蹲，让糯米盖过肩膀，只留出脑袋喘气。
师父说过，一般的小妖小鬼，都比较忌惮糯米。眼下我还是毛也不会的学徒
如果想要学捉鬼，又不想分师父的心，只能用这招。师父说这样既可以锻炼我的
胆量，又不至于出事。
「天灵灵……地灵灵……道不明……今日清……咒不停……灭妖灵……耳边
静……世间平……」师父一遍遍念道着《驱魔经》的第一段，咬字虽然含糊不清
却有种高深莫测的感觉。
「嘎！」一声悠长而可怖的嚎叫声从远方传来，带着一股邪风，乌云也恰逢
其时地遮蔽了月亮。
尸鬼来了。
「胖子！乖乖看着，千万别从缸里出来！」师父喊道。
「知道了！」对手只不过是一个低级的尸鬼，师父为什么这么紧张？而且，
对付尸鬼至于念《驱魔经》吗？
思索间，尸鬼已经出现了，一瘸一拐、面目狰狞朝法台走来。待尸鬼走近了
些，师父抄起桌上的鸡血碗，含入一口鸡血，对准第一根红蜡喷出。鸡血穿过烛
火，夹带着火光，正中尸鬼面门，尸鬼当场就被烧成了灰。
尸鬼死了。
死了？不会吧？就这么简单？我抬头朝师父看去，见师父也是一脸诧异，困
惑不解。
邪风退了、乌云散了，周围无声无息，万籁俱寂，忽然有了一种恐怖降临之
前的安静感。
「不好了！不好了！」村子方向慌慌张张跑来一个人，是村长，「不好了天
师！村里出大事了！」
师父虽年过半百，听到这话，一跃从法台上跳下来，身形还未稳便问道：
「是不是死人了？」
村长点头如鸡奔碎米，也顾不得蹲在糯米缸里的，神经病一样的我。「是是
是！天师快去救命吧！」
「走！」师父一声令下，飞奔回村。村长连忙后面跟着，可苦了我，还要从
缸里爬出来一件一件穿衣服。
「多少伤亡？」
「大约二十多人，还有三十几个受伤的……」
「魔物往哪个方向跑了？」
「那座山上！」
我回到村里，看到的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听到的是失亲之痛的悲泣，而师父
正和村长交谈着。村长脸上的泪痕未消（看来死的二十多人里有他的家眷），指
着远处的一座荒山，双膝跪地，老泪纵横道：「天师啊！我王老大求求您了！替
我们除掉那个妖怪吧！为这二十多人报仇啊！」
师父赶忙搀扶起村长，正容说道：「快起来！老哥！你的年纪比我大，给我
跪下，我是要折寿的！你放心，我一定除掉那个魔物，以慰死去村民们英灵！」
「多谢天师！多谢……」村长泣不成声，趴在地上痛哭不止。
师父见再劝也无用，扭头就往荒山走。我站在那里，看着全村人仰天长号，
心里突然有一种凉嗖嗖的感觉。
「呼……」一阵阴风刮过，把我从恍惚中吹醒。突然，一个黑影在眼前一闪
而过，把我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全村人都在抱着自己亲人的尸身痛哭，没有一个人察觉到异样。周围全是哭
声，很吵杂，而我却可以清楚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我觉得自己仿佛离村民
们很遥远，即使现在我身上发生一些恐怖的事，也不会有人注意到……
呜……
我的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深沉而凝重，如同魔鬼的叹息，直抵人心的软
弱之处。我只觉得自己背后的汗毛都立起来了，如果我是一只刺猬，那么我身后
的，发出这声叹息的人立刻就会毙命。
我连滚带爬从地上起来，头也不回，朝荒山方向飞奔而去，因为那个方向有
可以保护我的人，我的师父——六趾天师。
师父年老了，我正值壮年，不一会儿，我就追上了师父。师父神色严峻。我
跟着师父几年了，从没有见过师父这么严肃。
「别跟来！」师父喝道。
「师父，怎么了？」我问。
师父叹了口气，说：「罢了！我告诉你吧！也许为师活不过今晚了，说出心
中之事，也算了却一件心愿。」
我与师父面对面站着，师父开始说，由于上了年纪，难免有些啰嗦，语句也
不够连贯，所以整理过后，大概是这样——师父天赋异禀，落生左脚便有六根脚
趾，只要站在黄土地上，便可看见妖魔之体。凭借上天给的异能，再经过多年的
苦修，师父终于修得大器，成了一个捉鬼驱魔的高人。
可惜人不可能事事如意，师父平生最遗憾的，就是没有教出一个可以继承自
己衣钵的徒弟。以前收过几个，但资质都不高，也嫌弃这一行太过清苦，跟了师
父一段时间就都走了。难得遇见我这么一个天赋虽不足，但刻苦用心的徒弟，正
打算用心传授，却碰上了这件事。
再说回这件事——师父一开始以为只是普通的尸鬼作祟，因为咬破喉咙吸食
体液的现象，正是尸鬼最爱干的。可当师父第一次与尸鬼战斗时，尸鬼居然朝蹲
在草堆里的我冲了过去，师父这才明白，这个尸鬼一定是受着另一个修行更高的
尸魔控制，才能发现低级尸鬼根本发现不了的人。
接着，师父要求搭法台捉鬼，并预备了大量用来对付尸魔的应用之物。谁知
那尸魔狡猾异常，竟派手下尸鬼前来送死，拖延时间，自己则去到村子里大开杀
戒。
现在师父正要去荒山上找尸魔决一死战，如果我跟着去，只会拖累师父。
「师父……」
「听为师说！」师父粗暴地打断我，说道，「为师这一辈子降妖除魔，几乎
从未失过手，只有一次，败在一个背影模糊的男人手上……胖子你记住，往后如
果遇见背影飘忽不定的人，一定要躲着走！」
说完，师父迈开大步往荒山走去，颇有股风萧萧兮易水寒，天师一去不复还
的悲壮感。
师父走了，我怎么办？我该去哪儿？在这儿等师父回来吗？师父他老人家还
会回来吗？左思右想，我不能一个人站在这野地里等师父，我应该回村，起码村
里还有一些人，真出了事儿，也不至于孤立无援。
想到这里，我转身往村子的方向走。
六趾天师来在荒山下，只觉得周围的阴寒之气深入骨髓，好像要把人活活冻
成冰块一样。
「尸魔！敢不敢与我一战！敢便出来战！不敢便出来受死！」六趾天师高声
叫骂道。
「老家伙，你认为你打得过我吗？」六趾天师身后一棵大树后，闪出一个浑
身黑气的青年男人，冷笑道。
「你残害忠良！滥杀无辜！我岂能饶你！看招！」六趾天师也不废话，掏出
符纸，掐诀念咒，开始发起进攻。
尸魔深知六趾天师不好对付，不敢掉以轻心，一挥手，扬起一团黑气，隐在
了夜色之中。六趾天师咬破食指，飞快在符纸上画咒，数秒钟画满四张，分东、
西、南、北四个方向，排列在自己脚下。刚摆好，西边那张符纸立即自燃，六趾
天师马上施念咒语，地上剩余的三张符平地而起，朝西边飞去，炸出一团火光，
隐在西边的尸魔也被炸出了原形。原来尸魔是一个死胎修炼而成的厉鬼，此时显
出了婴儿一般的身形与相貌。
所谓死胎，便是身怀有孕的孕妇因故暴毙，或被人杀害，尸骨未灭，无从转
世，也无从报复，怨气又无法散去，产生出的一股至凶至恶的戾气。久而久之，
这股戾气便会积累在体内的死胎身上，如果这个时候尸骨还没有得以安葬，那么
终有一天，这个死胎会得道成魔，从母亲的尸身内钻出来，祸害人间。
「居……居然是魔婴……」六趾天师略显慌乱。
「哼！」魔婴站起来，浑身散发着戾气，「老不死的，敢伤我魔体，不杀你
难解我心头之恨！」
魔婴眼露黑光，猛然一挥手，甩出一道黑气，袭向六趾天师。黑气速度极快，
且体积、形状不停变化，六趾天师来不及反应，便被黑气穿胸而过，从背部透出。
「扑！」六趾天师喷出一大口鲜血，半跪在地，勉强支撑着没有倒下。
「老不死的，你就这点儿本事吗！」魔婴瞬间闪现在身前，一脚将六趾天师
踢飞。
六趾天师挣了几挣，拼力站了起来，开始一根一根咬破自己的手指。魔婴见
六趾天师将自己的十指咬得血肉模糊，一时间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事情不对劲，
已经来不及了。
「魔婴……」六趾天师十指相对，满嘴鲜血，死死盯着魔婴道，「我平生所
学无数，为降妖无一不施，唯有一招从未用过……」
「难……难道你……」
「魂印！」六趾天师高声喝道，声音苍劲浑厚，似乎用上了所有的气力与命
数，完全是回光返照的迹象。
「哇！」魔婴惨叫着，被一团光芒跩着，一直跩进了六趾天师的身体中。随
后光芒消失，只剩六趾天师一人安静地站在那里。
动也不动。
我回到村里，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了。
所有人都死了。
除了那些被尸魔杀死的，其他的人都是断手断脚、无身无头，没有一个人的
尸体是完整的，乍一看，这些人体碎块加起来所得的人数，似乎比真正死去的人
数要多。
血洗的村子。
「我很好奇。」我身后突然想起一个声音，这是我今生难以忘记的声音，犹
如魔鬼的叹息……
「啊！」我惊叫着跑开，回头看见一个身穿黑衣，一脸络腮胡子的男人。
「小心，你踩到东西了。」男人说。
我低头一看，再次惊叫起来，原来我脚下踩着的是村长王老大的脑袋！
「我真的很好奇。」男人说道，「为什么你没有死。」
「……」
「或许你命不该绝。」
「……」
「你真的命不该绝吗？试试看吧。」
说着，男人朝我一步步逼近。我吓得眼泪、鼻涕一起流，愣是动弹不得。
男人举起右手，放到我的额头上，停了有一分钟，然后笑了一下，说：「算
了，饶你一命。」
说完男人转身离去，我看着男人远去的背影，忽然觉得男人的背影很……
飘忽。
「胖子……」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我扭动僵硬的脖子看去，师父走了过
来。
「师父！」看见师父，我全身像有了力，冲过去紧紧抱住师父，放声痛哭，
也不管脸上乱七八糟的眼泪和鼻涕。
「好累……好困……」说着话，师父身形一晃，晕倒了。
一个月后，师父终于恢复了过来，不过我总觉得，现在的师父跟以前不太一
样了。
终于有一天，我发现了事情的真相。
那天，师父出门替雇主捉鬼，我留在家里打扫房间。自从那次经历之后，我
的胆子越发小了，连普通的捉鬼之事都不敢跟去，奇怪的是，师父居然一次都没
有说过我，好像对我不再有期望了。
无意间，我从师父的枕头下面翻出一本日记，想起师父最近的种种反常，我
便放下手里的活，坐在师父的躺椅上看了起来。
最近的一篇日记中，这样写道——魂印是一种以自身魂魄封印妖魔的禁术，
自古以来都是同道中人公认的十大禁术之首，凡施展此术者，无论成功与否，无
一幸免。
为什么我是例外？
为什么？
因为你的身体已经是我的了！
你……
你是谁？
我就是你！
不……不……
你滚开！滚开！
哈哈哈哈！
「胖子，你在看什么？」师父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我吓得手一哆嗦，日记掉
了。
「师父？」
「你看了我的日记？」
「是……」
师父就这么看着我，许久没有说话。
「那是六趾天师半个月前写的。」沉默了一会儿，师父开始说道，「为了降
妖除魔，他无所不用其极，最后终于赌上了自己的一切，用魂魄封印了魔婴。可
惜，他的修为还不够，不但没有消灭魔婴，自己反而成了魔婴的容器。」
「什……什么……」
「不过，要说胜利者是魔婴，也不完全正确，因为六趾天师的意志并没有彻
底泯灭，他的魂魄与魔婴的魂魄相互交织在一起，融合成为一个全新的灵魂。简
单来说，正义与邪恶，共存了。」
「那么……你……」
「没错，我现在已经不再是六趾天师了，也不是魔婴，而是一个急需寻找新
容器的人。这个身体太老了，我不喜欢。胖子，你愿意成为我的新肉身吗？你放
心，我自有办法让你舒舒服服地上路，保证不会有一点痛苦。」
说着，师父……不，这个魔鬼狞笑着朝我走来。我怕极了，一步步往后退，
直到身体顶在墙壁上，我才知道自己已经无处可逃了。
可我还是逃掉了。
用师父给我的那个稻草小人。
后来，我搬到了另一个城市，开始新的生活。
但是我依然很胆小，很胖。[/col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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